铁链女
作者：杨松
1.
幸好
铁链没有连同你们
一起锁住
让你们还有探望我的自由
尽管我的喉咙
还不能随意打开
还不能像春天的鸟儿一样
自由地鸣叫
但我从你们开启的门缝里
看到了久违的阳光
看到鸟儿在天空飞翔
看到了一个不同于地狱的世界
2.
幸好
这个被我诅咒千万回的世界
还没有被我烧毁
在我的每个夜晚
在每个备受煎熬的梦里
我用我残存的血液
一遍遍点燃每一个夜空
每一盏星辰
这血液燃烧过的夜晚
早已是一片灰烬
幸好那时
你们都不在我的梦中
3.
但你们一定是在某个夜晚
听到了我的惊叫
和我撕心裂肺的哭喊
你们的良知
听到了那深夜里传出来的
悽惨的声音
然后被突然惊醒
那是你们从来没有听过的
来自另一个世界的声音
地狱的声音
幸好在夜深人静的时候
他们没有锁住我的喉咙
4.
就这样
我们得以相见
请原谅
我不能笔直地站着
树一样地迎接你们
我的头不能端庄地抬起
像仰望星辰一样地仰望你们
我的眼里没有泪水
因为我心中的江河
早已枯竭
我的语言沙哑而断续
那是我的牙齿
被他们拔掉之后
在地狱里
唯一能向世界表达的
真实的语言
5.
谁让我们的相见
迟到了四十多年
让你们来见证我的八个孩子
你们应该懂得
这八个从我身上掉下来的血肉
每一个都是我的耻辱
不用验证
这八个孩子与DNA无关
与爱无关
但与罪孽有关
深重的罪孽
让他们身上的血液
无辜但却肮脏
要洗净这血液
和他们母亲的耻辱
或许要用尽他们的一生
6.
还有
你们来求证我的名字
这让我深感为难
因为在我的记忆中
那是很遥远的人的称谓
爱和希望的表达
早已远去
早已模糊
我不是小花梅
也不是李莹
我的真实姓名叫铁链女
这是无数关爱我的人
送给我的名字
铁链是我的姓氏
女是我的名字
简单且好记
形象而通俗
7.
还有什么呢
我四十余年的身世
怎么可能对你们
如数家珍
娓娓道来
不要问了吧
四十余年
每一天都是一页纸
上面浸满了我的血泪
我无言的诉说
你们不如问问我身上的
这根铁链
问问它有多么冰凉
多么沉重
问问它陪伴了我
多少风雨
多少夜晚
问问它吧
也许只有它和道我的身世
我的苦难
也许在这人世间
只有它懂得我
只有它能识破那些一遍遍的谎言
那些伪君子
当他们以正义的名义
站在你们面前
8.
该说的都说了
我该走了
我没有家
也许我命中注定
要拖着这根沉重的铁链
走遍天涯
我不知道
这世上还有多少
我的同类
挣扎在地狱里
苟活在人世间
我要去寻找她们
不是为了寻找安慰
惺惺相惜
我要用我身上的铁链
和她们相认
我要找到那些
打造铁链的人
我要让这天下所有的铁链
开口说话
让整个世界都来倾听
让这叮当作响的控诉
响彻人间
2022.3.8妇女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