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不容易盼到了寒假,同寝室的人都纷纷打起包裹回家了。寝室里突然静了下来,我静静地听着自己有节奏的心跳声,手捂着一杯热腾腾的清茶,斜倚在窗边,品着满怀清柔,苏轼有这么一阕词:
细雨斜风作小寒,
淡烟蔬柳媚晴滩。
入淮清洛渐漫漫,
雪沫乳花浮午盏。
蓼茸蒿笋试春盘,
人间有味是清欢。
这是苏轼和他的朋友到郊外去游玩,在南山里喝着浮了雪沫乳花的酒和配着春日的蓼茶,茼蒿,新笋,感叹着"人间有味是清欢"。
"清欢"是什么呢?把清与欢各组成一个词语,大概可解释为"清淡的欢愉"。这种欢愉不是来自别处,而是来自对平静的简朴的生活的一种热爱,当一个人在品味山中野菜的清香而胜过山珍海味,当他可以从普通的石子看出远胜钻石的不同滋味,当一个人可以感觉出独自品一壶清茶或美酒远比喧闹的宴会中更能净化心灵……这些都是清欢。
我深深地怀念故乡的老屋。老屋按有些人来说是风水好,前门处很静,都是些老屋早已不住人了,后门有一大块水泥铸的后院,因为地势偏高,老屋像一只鸟停在半空枝头上,与后院前下方的小河相映成趣。那时我或在自己的房里看书,累了便望着窗外的黑瓦,灰白色的墙,布满碎石的泥路发呆,或者走出后门,靠在后院的栏杆上望着村妇捣衣时溅起的水花,还有那一层层散开的水波。从平静的生活中品出满怀满怀的清香,这是何等的享受啊。妈妈曾对我说过她嘴大的愿望是能在老屋里度完她的晚年。其实也不只是她有这种想法,许多都市人也渴望这种悠闲舒畅的淡泊生活。然而现实呢?有多少人能做到对生活的无求,而只讲究心灵的品味?"清欢"的境界不同于"人生在世不称意,明朝散发弄扁舟"那样的自我放逐,也不同于杜甫的"人生不相见,动如参与商,今夕复何夕,并此灯烛光"。那种无奈的感叹。
我们生活在这个世界上,有千百种人生,有人活得壮怀激烈,有的则郁闷不得志,也有的在感叹人生无常中度过,正如王国维写的"人生只似风前絮,欢也零星,恋也零星,都作连江点点萍。"能真正做到"清欢"的又有几人?
电视机,游戏机,歌舞厅里灯红酒绿,或者玩"方城"游戏,反复着摸牌的动作……这便是现代人所谓的欢乐。真不怪乎现代人反而越活越孤独,心发虚,失去重心。假如透过躯体去看大街上忙碌的过路人的灵魂,几乎全是以手撑地艰难地倒立行走!真是现代人的可悲之处。"
"人间有味是清欢",可"人间何处有清欢"啊!无聊的一学期过去了,我在喧闹的人群中苦苦守护着自己小小的天地,洗涤心灵。周围不时有人霸占着我的时间,也许我也霸占过别人的时间,有时特别渴望有一间属于自己的房子,让自己不受干扰地干自己想干的事,然而我却只能眼睁睁地望着时间悄无声息地从我身边溜走,从我的一声声叹息中滑过。在这里我显得是那么微不足道,当我在"东风夜放花千树","宝马雕车香满路"中苦苦寻找"伊人",却发现纵使我"众里寻他千百度"发现了伊人所在之处,也无法脱身而去周围的一切已压得喘不过气来。我来到小河边却看到无数的浮瓶,似一颗颗炸弹,无法入目。我来到据称杭城第一高的北高峰度我的世纪之夜,却看到许多人为了占点便宜不顾一切地冲上去争相敲"世纪钟",看到有人在庙前烧纸,点门前剩下的蜡烛取暖。这一切怎不令人心酸!
为何清欢如此难寻?眼要清欢,找不到青山绿水,心要清欢,找不到智慧明心,耳要清欢,找不到宁静和谐。我能在此时此刻悠闲自在地独品清茶,体会着曲终人散后那份"空白",也算是一件幸事。这世界上不知有多少人就这么浑浑噩噩地过去了。对此另有一部份人则言,可在喧闹过后独享清茶,这正如爬山后喝一杯白开水的感觉。他们能在即使是污浊滔滔的人间也能找到清欢的滋味。这自是第一流人物的方式,也是许多像我这样的人的追求目标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