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是如何颠覆米洛舍维奇的

作者: 何新 摘自: 士柏论坛

  美国《华盛顿邮报》12月11日头版头条刊登署名米歇尔·多布斯的长篇文章,题为“美国对米洛舍维奇政治对手们的指导”。这是由美国自己的报刊首次披露的美国如何插手南联盟选举、推翻米洛舍维奇政权的,这对了解美国为了搞垮自己的“敌人”,武的不行来文的,各种手段无所不用其极,实在不失为一篇难得的资料。

  在一间功能齐全、设备先进的会议室里,美国民意测验专家道格·史科恩一张张地切换着电脑制作完成的幻灯片。此时此刻,他正透过投影仪,对840名塞尔维亚选民的民意测验结果进行深度分析,绞尽脑汁帮助塞反对党联盟寻找推翻米洛舍维奇这位欧洲政坛“不死鸟”的办法。

  经过仔细分析和研究,史科恩给一直处于分崩离析状态的塞反对党的“忠告”简短而有力:米洛舍维奇这位经历过4次战争失败、两次大规模街头游行、78天北约轰炸、近10年西方全面制裁的“幸存者”,如果再面临一场组织异常严密的竞选挑战的话,他将“绝对不堪一击”。

  “美国的支持无所不在”

  1999年10月,在南联盟北部邻国匈牙利首都布达佩斯的一家名叫“玛丽特”的豪华饭店里,史科恩正在主持一个秘密研讨会,其核心内容实际上是探讨在一年后如何通过选举方式来推翻米政权。正是这次会议,揭开了美国采取各种手段推翻一个外国领导人的序幕。与以前美国中央情报局在伊拉克和危地马拉使用过的那些隐蔽手段迥异,这次他们采用的方式将是现代的竞选技术和手段。

  无论是在贝尔格莱德亦或是在美国,多布斯采访过的“十月运动”的所有关键人物都清楚,美国在此次帮助塞反对党联盟击败米洛舍维奇的“行动”中的花费不少于4100万美元。同时他们还承认,此次“行动”实际上要比从前已经见诸报端的内容要复杂得多,并且广泛得多。

  “大政方针”制订后的一年时间里,在阴谋搞掉米洛舍维奇的所有行动中,到处都活跃着美国资助的“顾问”们的身影,并且均扮演着极为重要的角色。这其中包括,由他们负责跟踪民意测验,培训数以千计的反对派支持者,以及帮助反对党领导人组织成败攸关的选举点票等。据统计,美国纳税人为塞尔维亚“学运”分子支付了5000罐油漆的费用,使他们能随心所欲地在塞尔维亚全境涂写反米标语和口号,此外,还提供了写有“他完蛋了!”(后来这个标语成了整个倒米运动的口号)字样的“不干贴”250万张。

  9月24日,南联盟总统选举投票后的两个星期里,塞尔维亚境内爆发了大规模的示威游行,迫使米接受并尊重选举结果。据多布斯透露,这实际上都是经过一番深思熟虑后采用的策略,站在塞尔维亚民主党联盟领导人背后的是西方“顾问”以及“民意测验专家”们。

  在南斯拉夫,许多人都认为,从一个较长的时间段来说,米洛舍维奇政权的终结是难以避免的,因为在他执政的13年,塞尔维亚承受了太多的经济和军事压力。不过,人们都不知道,米氏政权将在何时、并以何种方式被终结。一个经常到布达佩斯或其他欧洲国家首都去会见美国官员及私人“顾问”的学生领袖斯洛博丹·霍曼认为,“如果没有美国的支持,情况将比现在困难得多。”塞尔维亚“反对党联盟”中负责市场和信息运作的米兰·斯特瓦诺维奇也承认:“外国的支持非常关键。过去,我们一直都在按照他们所教的那样去工作。这次‘运动’中,我们的行动方式和策略都是建立在真正的科学研究基础之上的。”

  多布斯认为,如果南斯拉夫是像伊拉克一样的国家,那么美国此次采用竞选这种策略的可能性将很小。米洛舍维奇虽然依靠警察部门,但他却不是萨达姆总统那样的专制者。表面上看,米统治的基础是有赖于全民对他的支持——正是这种假象为塞尔维亚反对党和西方支持者把米赶下台“奠定了基础”。

  让反对党联合起来

  对塞尔维亚的反对党来说,1999年的秋天是他们最为困难的时期。虽然那时米洛舍维奇的支持率大幅度下降,但是由于去年夏天的科索沃战争在某种程度上点燃了塞尔维亚人的爱国主义情绪,这位59岁的南斯拉夫总统作为“国家的重建者”,反对党对他采取行动成功的机会微乎其微。的确,一些反对党企图通过示威游行的手段推翻米洛舍维奇政权的办法逐渐失去了市场。

  当时,米洛舍维奇最有利的“政治牌”是分化、瓦解他在国内的政治对手,并且使反对党的任何努力都无果而终。从反对党联盟的方面来看,这是一个由20多个政治党派组成的松散联盟,一些反对党领导人没有任何创意,只是忙于简单地重复其“赞助者们”的言论。虽然反对党政治家们认识到彼此合作和团结的重要性,但是,在实践中他们之间的裂痕却难以弥合——无论是在反米的行动方式上,还是在由谁来接替米洛舍维奇的总统位置上。

  对于反对党来说,情况出现转机是在1999年10月,20位反对党领导人接受有华盛顿背景的“国家民主研究所”的邀请,参加在位于布达佩斯多瑙河畔的“玛丽特饭店”的研讨会。当时,会议的主要议程就是讨论由“佩恩、肖恩和伯尔蓝德民调公司”得出的结论。

  当时民调结果显示,70%的塞尔维亚人不喜欢米洛舍维奇,但反对派中两个主要领导人德拉什科维奇和金吉奇的不满意率也居然和米洛舍维奇不相上下。在这一民调中,能够对米洛舍维奇总统构成威胁的候选人中,最具竞争力的是一个名叫科什图尼察的“温和的”塞尔维亚民族主义者:民众对他的支持率是49%,而不支持率只有29%。

  1992年,曾经发生过一起企图搞掉米洛舍维奇的“流产”运动。在那场政治斗争中,肖恩曾经为米洛舍维奇的政敌、南联盟总理帕尼奇提供过民调咨询。在去年10月研讨会上,肖恩对民调结果进行了分析并作出几点结论:首先,南选民最容易接受的是从“恶劣的经济环境”入手来攻击老米;其次,选民希望通过选举方式而不是整天游行示威来改变政府;最后一点,也是至关重要的一点,赶老米下台的唯一机会就是“反对党应当联合起来”。

  肖恩对与会的塞反对党代表说:“如果你们想从此次会议中只带走一个词的话,那就是‘团结’。”

  然而,“团结”这一信息最初并未被反对党领导人所完全接受。负责“国家民主研究所”民调工作的德布拉·亚历山大回忆说:“当年眼看着米洛舍维奇一步步走向权力的顶峰,我们没有人不感到进行任何反米活动都将会无功而返。”但在随后的几个月里,反对党领导人逐渐相信了民意调查的结论,在西方“顾问们”的帮助下,他们逐渐形成了“反米联盟”,并且制订了“反米策略”。金吉奇这位塞尔维亚最大的、并且也是组织最好的反对党领导人同意把自己当总统的野心暂时搁置在一边,这样,避免了在反对党联盟中出现两个总统候选人的局面,他“屈尊”同意出任反对党联盟运动的总协调人之一。

  接下来,当事情发展到今年7月,米洛舍维奇宣布进行提前选举的“箭在弦上”的时候,西方的宣传技巧第一次在塞尔维亚被用来“传递”一种政治信息。南斯拉夫“市场策略研究公司”负责人波果萨夫列维奇说,反对党用推销软饮料和口香糖的办法推出了一系列政治口号。在波果萨夫列维奇的公司中,有分别支持反对党联盟和“抵抗”组织的小组,它们均得到了“西方集团”的经济援助。

  波果萨夫列维奇是南联盟最有名的民意测验专家之一。他说:“在这次‘运动’中,我们采用的策略是,‘推销’一种‘品牌’,同时打击另外一种‘品牌’;推销的‘品牌’就是科什图尼察,而打击的‘品牌’就是米洛舍维奇。”

  据反对党联盟市场运作专家斯特瓦诺维奇透露,全国各地反对党发言人采用的“竞选说辞(哪怕是5分钟的关键言论)”中的每一个词汇都是经过和美国顾问的商讨,并且经过民意测验的检验才采用的。竞选南联盟议会和地方议会选举的反对党候选人就如何发言、如何回答记者提问、如何与米洛舍维奇的支持者进行争辩等所有内容都接受过集中训练。

  由于米洛舍维奇政府实行严格的签证制度,使美国“顾问们”无法亲自到塞尔维亚来,所以他们想办法组织一些人到匈牙利和南联盟黑山共和国,为这些反对党骨干分子举办“竞选培训讲座”。这些“学成回国”的骨干们再把从美国人那里学到的东西教给其他反对党支持者。

  到8月份的时候,让科什图尼察出任反对党联盟的联合总统候选人的方案在民意测验中获得民众的广泛支持,并基本得以确定。

  反对党联盟的成员之一、“新民主党”领导人杜尚·米哈依洛维奇透露,当时的民调显示,由科什图尼察来击败米洛舍维奇是最简单、也是最为可行的方案,因为科什图尼察的主张表明,他与其他潜在的候选人不完全相同,选民认为科是一个“反美人士”。

  由于科什图尼察不断地公开批评北约轰炸南联盟,所以米洛舍维奇政权很难给他贴上“西方走狗”和“塞尔维亚叛徒”的标签。科是一位坚决反对接受美国支持和援助的反对党领导人,他说,“我反对这个(指西方援助),我本人也从来没有接受过任何援助,而且我认为这也没有必要”。的确,科的塞民主党没有接受来自美国的援助是真实的。但是“反对党联盟”却并不客气地接受了来自国外,特别是美国大量的“咨询服务”和经济资助,而科什图尼察本人在竞选总统中获益。

  培训如何“抵抗”

  美国负责在塞尔维亚扶植反对党的部门是一种“奇怪”的公开与秘密“结合体”。原则上,这是一种由美国国会资助的行为,1999年全年有1000万美元,今年增加到了3100万美元。许多参与反米活动的美国人透露,中情局为推翻米洛舍维奇费尽了心机,但是却很难分辨出究竟是哪些具体部门与此有关。这些人透露,在这场阴谋中起领导作用的其实是美国国务院、美国“国际发展协会”(AID),而资金方面的调配则是由“政府对外资助机构”(GFAA)通过商业合同及类似于“国家民主研究所”、“国际共和政体研究所”(IRI)等一些非赢利机构来实现的。

  “国家民主研究所”和塞反对党关系密切,而“IRI”则把主要精力放在“抵抗”组织身上。在今年南联盟大选期间,“抵抗”组织与反对党一起,成为实现南联盟政权更迭的“顶梁柱”。今年3月,“IRI”为24名“抵抗”运动领导人出资,参加在布达佩斯希尔顿饭店举办“非暴力抵抗讲座”。

  在“讲座”中,塞尔维亚学生接受了系统训练:学习如何组织罢工、罢课,如何通过手势进行交流,如何克服恐惧心理,如何动摇一个“独裁政府”的统治等等。该讲座的主要授课人是美国退役军官罗伯特·海尔威,此人曾对全球范围内的非暴力抵抗方法进行过深入研究,其中包括在缅甸以及南美采用的办法。

  贝大生物系毕业生斯尔贾·波波维奇说:“令我们感到惊奇的是,从前我们的自发行为事实上都是‘非暴力体系’的一部分,但是我们对这一体系却一无所知。现在我们第一次意识到,这实际上是一种系统的、科学的方法。回到塞尔维亚后,我们将运用这些方法。”

  在讲座中,海尔威向学生们介绍了美国理论家格奈·莎珀的思想和理念,海尔威把莎珀比作“非暴力运动中的克劳塞威茨”(普鲁士著名军事战略家)。6个月后,波波维奇甚至能够将自己美国老师的讲课内容大段大段地背诵下来,其中“将独裁者赶下台”更成了他的口头禅。

  海尔威在美国西弗吉尼亚自己的家中接受多布斯采访时说:“那些塞尔维亚学生给我留下了非常深刻的印象,他们很聪明,而且也很敬业和投入。”

  返回塞尔维亚以后,这些“抵抗”运动积极分子开始采用各种方法来动摇米洛舍维奇政权,再不是停留在简单地在墙上刷宣传标语,而是采用了广泛的、多层次的公关技巧,其中包括做民意调查、散发传单,还有付费的广告宣传等。

  贝大一位学市场经济的学生伊沃·安得里奇回忆说:“民调结果非常重要,它使我们在每一刻都知道向选民们说什么。”

  民调结果显示,民众的心理很矛盾:一方面,70%的选民将参加联盟总统选举;另一方面,大多数塞尔维亚的选民都相信,米洛舍维奇仍会继续留在台上。这时,反对党领导人的首要任务是树立支持者的信心,坚定他们推翻米洛舍维奇政权的信念。

  7至10月的三个月间,写有“他完蛋了”的80吨的不干胶粘贴纸全部由美国资助,并且通过有华盛顿背景的“伦措咨询公司”负责散发。这期间,这些“不干胶”被大张旗鼓张贴在全塞尔维亚的墙上、电梯里,甚至用它们覆盖了米洛舍维奇的竞选广告。同样,用美国金钱印刷的“抵抗”运动组织标志——紧握的拳头也随处可见。

  “公平的点票”

  在总统竞选期间,如果南联盟海关工作人员稍加留意的话,就会发现去匈牙利南部的一个塞尔维亚修道院的学生人数成倍地增加,“去圣安德利亚做礼拜”成为“抵抗”运动分子去匈南部小镇塞格德参加由美国资助的培训项目的最好借口。

  据透露,该项目的目的是培训选举观察员。“IRI”的一名研究人员回忆:“我们设立了模拟投票站,耐心地向学员演示投票的全过程——这成为反对党上台的关键因素。我们训练了400名。这些人回到塞尔维亚以后,又训练了15000名大选监督员。”

  如果没有如此多的、经过培训的大选监督员,并由“塞尔维亚自由选举和民主中心”组织全面点票的话,反对党要想获胜也是根本不可能的。1997年,反对党曾经怀疑米在选举中有舞弊行为,但他们却拿不出强有力的证据,但反对党确信,这一次会完全不同。“IRI”在总结印尼和莫桑比克的选举经验后,“寻找到了投票和点票技巧”。参加过讲座的选举监督员戈兰·拉波提说:“美国顾问们训练我们如何发现舞弊行为,并且迅速地作出反应,这的确非常有用!”

  美国全额支付了塞格德地区的培训费用。同时,它还资助了在塞尔维亚境内的二次培训的开销。这样,在选举那一天,反对党在全国的每一个投票站中都能够安排至少两名经过培训的监督员。每一名监督员领取西方提供的5美元,这个数目已经很可观了,因为在塞尔维亚,人均月收入不到30美元。

  不过,无论是对反对党联盟,还是对“抵抗”运动来说,都有一条铁的纪律约束他们,这就是从不谈论西方财政和后勤援助——如果不是这样的话,就会给政府控制的宣传机器提供攻击的把柄。“抵抗”运动积极分子兰迪奇说,他曾被盘问12小时,警察让他交代“华盛顿指挥塞尔维亚反对党”的主要活动。

  直至反对党已经上台两个多月的今日,这一话题在南斯拉夫仍然非常敏感。尽管美国明确反对米洛舍维奇,但克林顿政府却更愿意把自己的所作所为描绘成一种“中性的行为”。“国家民主研究所”塞尔维亚项目负责人葆尔·罗夫兰德说,塞尔维亚反对党领导起初存在疑惑,这就是美国官员把南总统当成是美国在巴尔干外交政策的一个“楔子”,是霍尔布鲁克的亲密伙伴,“美国的策略实际上是帮助米洛舍维奇强化其统治,而不是动摇和瓦解他的统治”。

  但今天则完全不同,正如一位“抵抗”组织与西方机构的联系人所称:“在这一次选举中我们明显感到,西方是真正努力想把米洛舍维奇赶下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