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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我自然 - 2015/6/14 17:00:01
2015-06-14 10:03:11  来源:红歌会网  作者:新罗夫人
日本投降后,在东北生活的日本人一窝蜂似的逃离了,我的外祖母在一间日本人遗弃的空房子里捡到一个襁褓里的婴儿,估计不到一岁。外祖母那时还没有结婚,也没有抚养小孩子经验,更因为她对日本人恨之入骨,就把这个孩子交给她的未来的小姑子抚养,为此,外祖母一直定期给她一定的生活费作为补偿。她的小姑子--我的姨奶奶结婚已经三年了,依然没有怀孕迹象,这在当时简直是令人寝食难安,在众人面前无法抬头的事情。姨奶奶就把这个孩子当做亲生的抚养,他们两口子养一个孩子,况且还有外祖母给予的补贴,这个孩子—我的表舅从小到大就生活在蜜罐子里,别人家的孩子顿顿是玉米面窝窝头就辣白菜,而我的表舅从来就是馒头米饭,鱼肉不断,家里总有吃不完的饼干,让同龄的孩子好生羡慕。他们帮他做作业换取炸刀鱼吃,或是换二分钱一根的冰果。我的表舅的衣服都是新的,还未穿旧就被姨奶奶给她的外甥们了,这种状况一直到表舅长大成人,他们的新房是楼房,父母为他们提供了上海手表,永久自行车,缝纫机,收音机,照相机,他们家甚至还有放唱片的机器。表舅从小到大照了很多的像,有很多彩色的,那时的彩色是美术师在黑白照片上用色彩画上的,把脸画的跟戏剧演员一般,但是这也是高消费。他的爸爸更是把儿子宠惯的不得了,天天把他放在脖子上骑着,有一次听说儿子被开水烫了,就急匆匆的赶回家,原来是姨奶奶不小心烫了脚,他顿时长舒了一口气,申斥到:“干一点活怎么这么不小心,我在单位还有事做呢,你自己去医院吧。”说罢扬长而去。  十四岁时,表舅听说他不是母亲亲生的,开始绝食抗议要弄清真相,她的养母为了安抚他就转而撒谎:“其实他的亲生母亲是舅母(我的外祖母),因为自己不生育才抱养来的。”然后又偷偷跑到市里来千叮咛万嘱咐交代给外祖母应该如何在表舅面前圆谎。外祖母对躺在炕上因为长时间饥饿而虚弱不堪的表舅说:“不错,你是日本人,你的父母都死了,是我捡到的你,交给了你现在的妈妈抚养,之前没告诉你是因为没有必要,现在就把真相全都告诉你。”表舅顿时崩溃了,无比委屈,哭喊着跑到村外的铁路大桥要跳河自杀,一大群人追赶着、呼喊着、拼命劝阻、乱成一团,外祖母站在远处冷冰冰的看了一会儿,转身走了。
  表舅十六岁的时候突然闯到医院找到外祖母冷冷的问:“我的父母是不是你杀死的?”外祖母正在写工作日记,没有理他。表舅愤怒地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只问你,是不是你杀的?”外祖母没有理他,仍在日记上沙沙的写。表舅说:“总有一天我会长大,你也会变老。到那时我会为父母报仇雪恨。”外祖母愤怒的把手中的日记本掷在他的脸上,表舅忽然从裤兜里掏出一把尖刀冲向坐在办公桌后面的外祖母,刀尖直奔外祖母的脸上扎去。外祖母坐在转椅上没有躲闪,伸出手来闪电般从侧向攥住了他握刀的手腕,顺势把他的手按到办公桌面上,另一只手抓住了他的头发,把他脸朝下按在了办公桌上,任凭表舅两腿踢蹬拼命挣扎。外祖母揪住他的头发把他的头侧转过来,面无表情的凑近的他扭曲的脸说:“我的父母才是被你们日本人杀死的。”说完,抓着他攥着尖刀的手腕往桌上使劲一磕,尖刀在桌面上弹跳了一下“当啷”一声掉在了地上。外祖母一只手抓住他的头发,另只一手抓住他的手腕,同时往前一推,表舅倒退几步踉跄地倒在地上,后脑正好磕在墙上,疼得眼冒金星,仰面朝天倒在地上半天没有吭声。
  良久,表舅才缓过气,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还未站稳,后衣领已经被揪起来,两脚半离地被拖出办公室推到走廊上,耳畔响起外祖母沉闷的声音:“养不熟的狼崽子。”小姑子赶来向外祖母惶恐的道歉,劝外祖母别跟小孩子一般见识,终归是一家人。表舅在养母的长期苦口婆心的说服下平静下来,但是他还是莫名其妙的与舅妈有隔阂,怎么也亲不起来,他认为大家都在对他撒谎,事出一定有因,不然舅妈为什么每月给他的生活费,极有可能是对其罪恶的假惺惺的掩饰。
  直到表舅上大学以后,他和外祖母的关系才逐渐好转,每逢春节和中秋节,他会打电话问候外祖母,他在化肥厂工作,第一次开工资他给外祖母买了一条羊绒围巾,他结婚后,带新娘一起来看望外祖母,他和妻子长跪不起,感谢外祖母给了他第二次生命。1986年,日本开始修改在中国的二战日本遗孤政策,表舅接到通知,可以携带妻子和孩子移民日本。表舅自己先回日本看了看,回来后有些迟疑不决,他已经在单位做到财务处长了。外祖母对他说:“回去吧,那里的生活条件比这儿好,那里是你的祖国。”回到了日本的表舅给外祖母写了一封长信感谢外祖母的救命之恩养育之恩。两年后表舅回国一趟,看望他的养父养母,给她的舅母带来了一个卡西欧计算器,我们家得到一块电子表。而再后来就不大联系了,她的养父养母去世时,都没有回来。
  读研期间我曾经到日本研修,在东京街头的电话亭我满怀激情的给我的表哥打电话,告诉他:我就在日本,就在东京,要与他见一见面。我还以为会为今天晚上的盛情难却而费周折,电话那边却说:“今天有事,明天可以在工作的公司门口见面。”失望之极,我失去了与他们见面的勇气,一直到回国也没再联系他,也没有接到他的来电,至此我们的联系彻底中断,当时给表舅所买的礼品回国后统统给了妈妈。我不知道日本人是不是都是这样,但是至少表舅一家确实冷漠。
  去年我结婚后,随夫君一起到吉林老家举行答谢婚宴,我执意的要去位于辽宁抚顺的夫君的老家去寻根,夫君本是内向低调的人,说都分开80多年了,麻烦人家干什么?但是,最终还是拗不过我,我们回到了阔别80多年的抚顺,在古老的故居见到了李家人。
  李家是祖辈是祖籍山东的汉族人,夫君的爷爷的妈妈是朝鲜人,按父系传代的观点,夫君应该是汉族人。但是从夫君的爷爷开始,就完全融入了朝鲜族的生活,夫君的爷爷娶了朝鲜人,夫君的爸爸也娶了朝鲜族人,所以夫君只剩下了八分之一的汉族基因。而夫君也娶了我这个朝鲜族人,我们的后代就只剩下十六分之一的汉族血统,今后很可能继续被朝鲜基因同化。更不可思议的是我的夫君竟然是嫡长子,理论上我家可能永远是汉族人,我说的信息不算乱吧?
  我们的到来受到了热烈的欢迎,当天晚上就来了十几个人,第二天来了三十多个人,张张都是笑脸,喧哗声快要爆棚了。按辈分有需要我们行礼的、还有需要给我们行礼的,各种奇怪的拐弯的称呼,那叫一个晕菜。他们热情周到,陪同我们参观了日本战犯监狱、平顶山惨案纪念馆、雷锋纪念馆,又游览了西露天矿、大伙房水库、清王朝满族发详地,最最重要的是祭祖,祖坟距老宅不到一公里,李家祭祖的队伍能排一百米,浩浩荡荡。星期天,李氏家族在圣淘沙大酒店开了个欢迎大会。亲戚们开来的私家车把酒店前面堵得满满的。我的最高辈分已经升任奶奶辈。族中辈分最高的98岁的老祖宗我们得称作祖奶奶,6世同堂啊,人太多了,都是新面孔,介绍完的辈分也记不住,我就干脆免了称呼,满脸笑容的一一行拱手礼。既然是嫡长子,就有年迈的五爷爷提出要把家谱传给我的夫君,他只有两个女儿,按家规不能继续传承。但是马上就有人提出我的夫君是半个朝鲜族,而我是百分百的朝鲜族。也有人反对:朝鲜族也是中国人,韩国人也是古时候由大陆迁徙过去的,基本基因是一致的,只要是李家的血脉就可。夫君向来的态度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很不感兴趣,我就对各位长辈鞠躬说:“先放在我们这儿试试看,如不行再还给五爷爷,再想办法。”于是,家谱就在众目睽睽之下传到了我的手里。晚上住在“友谊宾馆”,我乐不迭的点验众亲戚送的红包。夫君说:“拱手礼是旧礼,早淘汰了,忒土。你做的也不对,女人拱手右手在外,你行的是男礼。给你说这些,你们朝鲜人也不懂。”“咦,你这家伙,什么叫你们朝鲜人?你是何许人也?”
  这里没有任何污蔑日本人无情无义的意思,也没有赞扬汉族人热衷于血缘亲情,以取媚于汉族人,这只是我们家族发生的一段往事,从一个角度一个层面反映了中华民族的历史。2009年,我因工作关系,回到韩国首尔,同样受到了本家的热烈欢迎,他们杀了两条狗,白了八桌酒席,热情的招待我。当然,我知道这并不是我的人气旺,他们是冲着我的外祖母的面子对待我的,但是让我体味到了血缘亲戚的深情厚谊。我们还郑重其事的祭奠祖先,感谢祖先给予我们生命和财富以及给予我们的教育。比较起来,朝鲜人和汉族人更亲近。尽管也曾有过芥蒂,但是今天的韩国与中国的关系就如同亲戚一般,更不要说鲜血凝成的兄弟友谊的朝鲜。
  以我的想法,无论遭到什么境遇,我都会选择与我的孩子在一起,绝不会丢弃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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