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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灵儿 - 2016/12/11 8:47:5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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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涤生的书法与绘画/张茅

Dickson Tong是唐涤生的英文署名,用于他的西洋绘画。[p=30, null, left]  首次见到他的画作时,是在一本偶然翻阅的杂志上。这家杂志把他两幅水彩画刊在封底,河岸停泊小船,这河似是荷兰,因船屋是荷兰风物,游客眼里奇妙的水上风光。画以船屋为主题,色彩透明,用笔简而准,水分掌握恰好,这些水彩画有别于其他画种的要素,在这作品中操控得心应手,且写实功夫扎实。使我眼前一亮的,是出于粤剧编剧大家唐涤生的西洋画作,可真的是一次意外收获,带来惊喜。
好一位奇才!能曲能词,书法绘画,样样皆通!他是有立体感的才子。
“雾月夜抱泣落红”—他的曲词优雅秀美,缠绵哀怨,进入大众戏迷心扉,忽问,唯道只有文采风流,不把书画精神融入曲词,却能诞下“唐式”粤剧新词?
从他留下的笔记,我逐渐深入去了解,首先接触书法,看到他习书法不辍,苦苦追求书法上乘神韵。
一九五〇年他写下一首诗:
学曲学画不为难,学到临池始觉艰。
纵使日临三千字,三年之后始等闲。
越写下去,越感深奥,他持之以恒,期待有一天仙门打开。
令我刮目相看的一件事,一九五七年唐涤生与粤剧界友好于淑良(白雪仙)家中开圣诞舞会,醉后留宿,半夜酒醒,不作他想,起来拿起笔墨,铺开宣纸,临摹王羲之“兰亭序”,看罢不禁击掌,真超人也!临摹既毕,他在末段写下后记:“一九五七年圣诞,夜独坐无聊,书此自遣,静中自惭,四十而后学,恐无成就矣。”又一次兴叹追不及前人。
新剧“紫钗记”上演,哄动一时,戏迷排长龙为购一票,连续上演十晚爆满,盛况空前,唐涤生心境出奇平静,没有在观众面前曝光,外面热闹闹的,他留在家临摹书法,写下一段后记:
“紫钗记满十晚,心神反惴惴不安,再临隋智永千字文真书一过,以养性怡情,而笔下常有彷佛之感,固知气躁性浮,尚勤于修养也。涤生识。”
到“紫钗记”连续爆满十四场,街头街尾皆说任白,他还是沉于书法,再在后记写道:
“紫钗记已脱稿公演,今演至十四晚,仍能满座,但心神欠佳,惴惴然不知所因,临米海岳跋褚河南,摹兰亭绢本真迹,亦有手不从心之感,诚如孙过庭书谱有言,意违势屈,焉能称意也。涤生记。”
他孜孜不倦,习名家大作,追求书法高境界,疏懒凡尘世事,他的字体有成而自谦。今人龙飞凤舞,急于求名,疏于治学,竟成风气。沙田文化博物馆有“梨园生辉”四字,采集他的字而成,字体秀气雅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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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涤生的西洋画作。作者供图
Dickson Tong谁想到是一个写戏曲的人,只有少数好友知道是唐涤生。他的西洋作品水彩、人物素描,剧中人物造像,才以英文署名。他受过西画教育,少年时曾到上海就读美术专科学校。这也引来争议,对他在上海美术专科学校进修提出怀疑,说他没有受过正统的美术教育。白石老人没上过正统美术课,他的年代没有美术学校,他独自登峰造极,成为当代国画大师。假设唐涤生没进美专,画还是他的画,他没想要卖画求财,没想出头为画家,画展没开过,只为自得其乐,比一些进过美专的人更爱绘画。
 他的曲词,也有人不接受,“落花满天蔽月光”,什么蔽月光,花都是落到地上,问唐涤生要不要修改,建议将“落花”改作“飞絮”,变为“飞絮满天蔽月光”岂不更合逻辑。可是没有落花,哪来飞絮,飞絮空中飘,是花落的一个过程。落花是剧情需要,衬托剧中人的悲情。“满城飞絮混轻尘,愁煞看花人”,花絮吸引游人赏心悦目。放在悲情戏似不恰当。唐涤生淡淡地回答:“粤剧由老倌话事的!”
唐涤生把自己的绘画用于粤剧,他绘画的戏剧人物,早在一九四〇年代报章上刊登的剧团广告看到。至一九五〇年代,剧团特刊及戏桥中,常有他为剧中人物绘画造像。他撰写剧本“富士山之恋”,自己设计戏中人物,绘成图像,似现在动漫的人物造型,他对日本民族的衣着、发式,佩戴、腰带,穿鞋、武士的佩刀、长剑,细心识别,用于不同性格、不同地位的戏中人身上,他留下的“富士山之恋”人物造型图像,技巧纯熟,用不同线条表达人与物。舞台上的布景设计,他也有详细考虑。在他编写的剧本中,每场戏的开首,他细致地描述台上所需的布景道具,亲自绘画布景图供布景师傅参考,将自己的绘画兴趣用于剧中。
“红梨记”谢素秋与赵汝州初会,用了一句“庭中淡淡梨花月”为相遇背景,没有画,却是画,一幅才子佳人的月夜图。赠花一幕的曲词以花拟物,曲词引人入胜:
男:瓶中不是海棠花;
女:海棠花味无诗兴。
男:不是海棠是石榴;
女:石榴花开在夏令。
男:莫非是孕碧桃花?
女:秋尽桃花开未盛。
男:不是桃花是山茶;
女:有山茶是冬暮景。
男:莫非便是杜鹃红?
女:几见杜鹃七月红远劲。
读着读着,彷佛看到唐涤生手描的长卷百花图出来了,他的曲词每有画意,以画入文,吸收明代戏曲的长处融入粤剧。
“紫钗记”的一段唱曲,脍炙人口:
雾月夜抱泣落红,险些破碎了金钗梦,唤魂句频频唤句卿,须记取再重逢。叹病染芳躯不禁摇动,千般话犹在未语中,担惊燕好皆变空。
这些曲词,都不似旧日粤曲惯用,用字较优雅,却为戏迷大众受落,琅琅上口一如“落花满天蔽月光”,由他一代戏迷唱到今日的小孩,广东大戏异见的现象。
诗、书,画各具独立性,往往融会贯通,明代文人画出现,以诗入画,以画代诗。唐涤生能诗能画,酷爱书法,投身粤剧工作,将不同范畴的艺术细胞带入粤剧,他编写的剧本,包含了绘画、书法、诗词、古典文学等众多元素,写出令戏迷倾倒的美唱词。以至大胆引入外国戏剧风格,“花都绮梦”一剧,采用欧洲色彩戏服,英国电影“魂断蓝桥”的歌曲“友谊万岁”,五十年代粤剧界持此开放态度,唐涤生是佼佼者。
唐涤生自一九三八年至一九五九年辞世的二十一年,共编写四百四十个剧本,平均一年二十多个,创作力惊人,改编的“牡丹亭惊梦”、“帝女花”、“蝶影红梨记”、“再世红梅记”等,皆是传颂佳作,一般戏迷至知识分子乐于接受,打开了粤剧是少数爱好者及市民大众娱乐的局限,他改良粤剧,擅于吸取古典戏曲精粹,把剧本及粤剧提升到文学层次,开启粤剧繁盛时期。却原来,他可以为书法、绘画废寝忘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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