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红卫兵的日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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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记作者小像

作者在家乡县城留影	作者（右）和CMS在延安	作者在家乡留影	作者在家乡县城留影
作者（后左一）和同学	作者（左一）和同学	作者（前右二）和同学	作者(前中)和农民伙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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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化大革命串联期间

（66.11.16～67.4.13）

我们串联队叫“向北京”串联队, 共10人, 四个女生: LZM, WZY, DXB, WZJ；六个男生: ZYJ，TKL, CMS, XGF, HFL,JTX。ZYJ担任队长。由ＧＡ出发, 完全步行到延安, 然后乘车返回。

孤立、围攻算得了什么! 通过艰苦的努力和顽强的力争, 到今天为止, 我们终于冲破了层层封锁和种种阻力, 使我们成为全县第一个步行串联队, 胜利地踏上了步行串联的征途。

1966.11.16 代市（ＳＣ省ＧＡ县）

今日出渔渡, 向镇巴, 顶风冒雪, 前进在广源━镇巴公路上。中途, 一辆“解放”牌汽车同向而来, 在我们面前突然停住, 司机探出头来, 热情地招呼: “同学们, 雪下大了, 上车吧。”不知怎的, 我们同行两个串联队（另一个队是ＧＡ二中的）, 我们队的同学们几乎是异口同声地说: “谢谢你, 司机同志, 我们不上车。”而ＧＡ二中队的同学们却不声不响地都上了车, 唯有ＷＹＢ一人未上车, 与我并肩而行。我见ＹＢ一个女同学能坚持步行, 心中有着一种说不出的激动, 不自觉地对她产生了好感。司机见再三邀请我们仍不上车, 便说了一声: “同学们, 再见!” 就开着汽车走了。我们的同学却精神抖擞, 唱着雄壮的主席语录歌, 气昂昂地前进在风雪路上。

1966.11.25 镇巴

今日专程游览临潼, 重点是“捉蒋亭”。身在“捉蒋亭”, 心中沸腾, 历史的回顾, 无不令人感慨! 张学良、杨虎诚, 为着中国的命运, 对蒋介石采取了必要的革命行动, 充分体现了张、杨的爱国精神! 他们的精神, 值得敬佩! 中共的调停, 又充分显示了我们党当时在毛主席的领导下的英明伟大, 显示了周恩来总理的革命干才! 后来蒋对张、杨的处理, 又暴露了蒋介石的反革命两手。

1966.12.15 西安

今天应该开一个会。

这几天, 有人吃馆子, 有人想悄悄地用串联队的名义去接待站借钱、借棉衣, 这是不能允许的!

同学们来齐了, 大家坐定之后, 我说: “这几天, 我们队上有人吃馆子, 有人想去接待站借钱借棉衣, 今天我们来讨论一下, 看应当怎样对待这些事。大家说吧。”

大家你一言, 我一语, 争相发言,听不清谁在说什么。过了一会, 逐步形成了单人发言。ＷＺＪ说吃馆子可以, ＨＦＬ附和; ＪＴＸ说借钱借物没有错, 理由是: ⑴接待站既然设立这么一个机构, 就可以借; ⑵人家串联队都在借, 我们何以借不得。这个意见又得到了ＸＧＦ的支持。

沉默, 短暂的沉默。

“以上几位的发言使我不能理解”, ＣＭＳ的一句话打破了沉默, 吸引了同学们的注意力。略停了一下, ＣＭＳ接着说道: “请同学们想一想, 我们一路上受到各个接待站的特殊接待和信任, 这是为什么? 就说现在, 我们吃饭, 让我们到厨房围着火炉自己吃自己盛, 睡觉由我们自己选择房间, 被盖由我们自己去拿; 他们研究工作, 分配任务, 不回避我们, 这又是为什么? 沿途群众向我们投来爱护和难舍的目光,又是为什么?这就是因为我们是毛主席的红卫兵, 有自觉革命的精神, 学习和继承了老红军的优良传统,并且我们有铁的纪律”。说到这里, ＣＭＳ顿了一下, 迅速地环视了一眼大家,见大家都在很注意地听着, 便接着说: “请大家想一想, 吃馆子算什么传统? 是艰苦朴素吗? 我们哪一顿吃的东西还不够丰富? 借钱, 借物, 诚然没错。但是, 难道我们出发时带的钱粮就用光了? 难道我们自己带的衣物不够用吗? 毛主席说: ‘节约每一个铜板为着战争和革命事业, 为着我们的经济建设, 是我们的会计工作的原则’。那么, 我们自己可以解决的事情, 为什么还要向国家伸手? 这符合主席的节俭原则吗? 我的意见对不对, 请同学们想一想。”

沉默, 又是短暂的沉默。

“看来你还不象一个造反派, 一点造反派的气味都没有, 竟是这样的迂腐”。ＪＴＸ看着窗外, 带着明显的不满情绪说了这么两句, 就倒在床上再也不发言了。

空气开始紧张起来, 同学们向我投来期待的目光。

我扫视了一下每一个同学, 目光落在ＪＴＸ的脸上, Ｊ畏怯地避开了我的视线。

“现在我们大家是否先讨论一下ＪＴＸ提出的问题? 这个问题我们都应该认识一下, 什么才是造反派的气味? 现在大家说吧”。我以一种满不在乎的神情, 把空气缓和了下来。

ＣＭＳ迫不及待地想发言。“ＣＭＳ, 你去接待室找一点墨水来”。我不希望ＣＭＳ首先发言, 想先听听别的同学的意见, 在他刚要开口的时候, 马上岔开了他。

“我说几句”, ＨＦＬ看了我一眼, 我向他投去支持发言的一瞥。他说道: “现在是在运动中, 那种墨守陈规, 按步就班的秩序已不存在, 谨小慎微的小脚女人作风不是造反派的气概, 没有一点大喊大叫的气魄是不行的。吃馆子, 借钱借物这种小事, 无足轻重, 何必如此小题大作。”

ＨＦＬ说完, ＷＺＪ紧接着说: “我也是这样想的。”

坐在角落里一直没有发言的ＬＺＭ, 这时激动起来, 放炮似地说道: “我说几句”。ＬＺＭ平时不太爱说话, 但一旦说起来就一定是有道理的。因此, 同学们都集中注意力, 静静地听着。

ＬＺＭ顿了一下, 镇静多了, 不慌不忙地说: “首先, 我表示反对ＨＦＬ和ＷＺＪ的意见。我不明白, 什么叫墨守陈规按步就班? 什么是小脚女人作风? 回顾我们一路上的经历, 造那为封锁消息而硬行规定作息时间和‘住宿须知’的几个接待站的反, 使他们改变制度; 抨击‘马兴事件’（西安地区的一次武斗事件）的制造者; 加入批判刘澜涛的行列; 支持西安交大的革命行动; ……; 等等, 这能说我们没有造反派的气味吗? 难道说, 要趁机向国家捞一把才叫造反派吗? ”

ＬＺＭ说完, ＣＭＳ紧接着说:“我不打算再多说什么,我只是想, 我们这个‘向北京’长征队, 以前是怎样的, 现在又是怎样的, 为什么有的同学会变成这样? ‘莲出污泥而一层不染’, 我们住大城市才几天? 值得深思啊!”

“莲出污泥而一层不染”, 提得好! 抓住了问题的症结。我真高兴。

热烈的讨论继续着, 认识慢慢地向着一个方向发展。ＨＦＬ认错, ＪＴＸ也检讨了自己的认识错误和态度不端正, ＷＺＪ表示今后凡事要多动脑子, 不应该轻易附和别人的意见。最后, 大家统一了认识, 一致表示: 今后一定要好好学习和继承老红军的优良传统, 认真学习马列主义、毛主席著作, 增强革命的自觉性, 增强分析问题和识别问题的能力, 争取做到在革命的路上永不迷航。

差不多了, 开会的目的达到了, 我该收场了。“同学们, 今天这个座谈会, 很有收获。对问题的认识, 大家已经说了, 并统一了起来, 我没有什么再说的。我只是希望大家发扬我们队以前的作风, 做一个真正的忠于毛主席, 忠于人民的造反派”。说到这里, 我将视线移到ＨＦＬ、ＪＴＸ、ＷＺＪ身上, 说, “你们几个还有没有什么看法? ”三人同时回答: “没有了, 我们服了”。

“散会吧! ”

1966.12.25 西安

明日即将离开西安去延安。在这历代帝都长安古城, 因几位女同学生理上的需要, 我们长住将近一月之久。

在这近一月的时间里, 那繁华的大街, 五彩缤纷的百货商店, 非常迷人的北方风味的各处名胜, 都未能吸引我们半点的注意力。象魔力一样吸引着我们的, 是各所大专院校的轰轰烈烈的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运动。我们每天总是一早去学校, 到吃晚饭时才回住地, 在那里看大字报, 参观展览, 学习他们的好经验。我们特别爱去的是西安交通大学（西安交大）。这所大学, 在ＬＳＹ（学生）的领导下, 成为西安地区文化大革命的前驱, 也是陕西省、西北局的前驱。他们那种敢于斗争, 无所畏惧的革命气魄, 深深地打动着我们的心弦!

1967.1.2 西安

今日抵延安, 安排在榆林接待站。延安人民的朴实、敦厚的风气, 在我头脑里形成了不可磨灭的印象。

1967.1.9 延安

原计划经太原、云周西村（刘胡兰的故乡）等地, 慢慢地到北京。今听ＧＡ来人说, 学校无人, 运动停顿；又闻得总理说, 大串联将于67年4月停止。鉴于这种情况, 我断然决定: 马上返程! 先回学校看看, 再向南串联, 去越南看看（听人说, 周总理说可以去越南看看）, 然后再返道向北京, 四月在北京参加毛主席的检阅。决心一下, 即叫同学们准备返程, 同学们也无意见。

1967.1.19 延安

今日离开延安返程。在这短短的十几天里, 延安人民的朴实、敦厚、热情、大方, 那种具有中国农民典型性格的风度, 使我终生难以忘怀! 那灯光闪烁的窑洞, 那巍然挺立的宝塔, 那娴静的延河桥, 那冰冻的延河, ……。我从小在南方长大, 所读过的文学作品, 大多是描写北方的, 使我从小就产生出一种向往北方的情感。延安的这一切, 使人难舍难分, 在我心里留下了深刻的不可磨灭的怀念!

各接待站的女同学接待员的特殊多情而体贴的接待, 又使我心里充满了温暖。

……身在车上, 心却还在延安!

1967.1.21 铜川

今天无事, 与ＣＭＳ闲游火车站。我们漫无目的地走到售票处, 看着人们挤着买火车票, 漫不经心地谈着。过了一阵, ＣＭＳ要上厕所大解, 我便独自一人在大门口看大字报等他。这时, 一位非常漂亮的姑娘突然出现在我的面前, 十分亲切地跟我打招呼, 一种完全诚恳的态度, 使我不得不同她说话。她很亲切地跟我说话, 我却很被动地应付着━━我与不认识的女同学在一起, 特别是漂亮的女同学在一起, 就脸红心跳。可是, 她的言谈举止是那样地恬静, 那样地真诚。我感到很奇怪, 我同她素不相识, 她怎么会主动找我说话? 我问她: “我们素不相识, 你为什么要跟我说话? ”在说这句话的时候, 我鼓足勇气, 用一种严励的眼光逼视着她的眼睛。我没有想到, 她竟毫不回避, 水灵灵的大眼睛闪着十分认真严肃的光芒, 勇敢地对视着我的眼睛, 雪白光洁的脸蛋稍微红了一下, 然后抬头望着天上, 说: “当你向这里走来的时候, 我一发现你, 就在注意你了。刚好, 你们就站在我的身旁谈话, 我一直注意地听着。听了一阵, 我就对你更加有了好感……”。说到这里, 突然停住了, 她的脸更红了。她说话时是那样地严肃, 语气是那样地柔和娴静, 而声音又如银铃般地清脆悦耳, 我的心顿时热了! 也许这就是“一见钟情”吧。

她要求和我互留通信地址, 并再三邀请我去她那里耍。说实在的, 这位漂亮的姑娘不仅是人长得漂亮, 而且举止风度, 话语间所表现出来的知识和柔情, 确实使我有些动心━━实际上我对她也有很深的“一见钟情”的感觉。但马上我就想到了理想、抱负, 想到了现在我们都还年轻, 思想还没固定, 日后将是什么结果还很难说, 要是到时不成事, 平白给她留下痛苦, 于心何忍；同时也会给我带来无限的痛苦。并且, 我们路隔千里, 我又去哪儿找路费钱来去和她常相会。想到这些, 觉得还是不和她留地址的好。“我们还是不留地址的好, 回去吧。”我对她说完, 回身就走。她却象丢了什么珍宝似的着急地喊道: “你等一下!” 我站住了, 她赶上来站在我的面前, 恳切地说: “留个地址吧!” 说着就掏出了钢笔和一个小笔记本。我向她抱歉地一笑, 说: “真对不起, 留下地址对我们都不好。”听了这句话, 纯洁的姑娘委曲得眼泪一下就滚了出来, 回头跑走了。

她跑了! 我象丢了魂一样地惆怅, 一直望着她消失在人群中看不见了, 我还呆呆地望着她跑去的方向。

尽管, 那延安接待员的特殊的热情, 那天津女同学的亲近, ＨＢ的缠绵, 朝鲜族姑娘多情的周旋, 一路上所遇到的饱含深情的目光, ……, 我并非一点没有知哓, 但在我的心里只是留下了怀念, 并没有引起什么想法━━因为毕竟她们都没有直接向我表示什么。今天碰上的这个, 却激起了我心中的浪花。

ＣＭＳ怎么还不回来? 他回来也许能使我的心平静下来。又过了一阵, ＣＭＳ终于回来了。“你怎么这大天才回来?” “厕所里人很多, 得排队。”我对他说: “我们回去吧。”ＣＭＳ没说什么, 同我一起往回走去。

1967.2.7 ＣＤ

以前哥哥曾多次写信接母亲到ＺＱ他家去耍, 母亲一次也没有同意过。这次母亲来渝, 是我所没有想到的。

今日一回住地, 同学们就说我哥哥曾来找过我, 没等着, 给我留了一封信。我拆信一看, 知道母亲来ＺＱ了,我高兴得简直无法形容。天晚了,不能到哥哥那里去,我的心却已飞去, 我正在想象,哥哥那里象个什么样子,这时母亲和哥哥嫂嫂也许正在亲热地说着贴心话吧, ……不要想了, 明天一早就过江去。

1967.2.13 ＺＱ

今天早早起床, 匆匆吃过早饭, 便起身了。

与母亲分别不过三个多月, 但今天在哥哥家里相会, 却感到分外亲热, 就好象是多年不见一样。今日的欢乐, 使我一生难忘。

1967.2.14 ＺＱ

这几天, 由哥哥陪同, 和母亲一起游览了南泉, 西庆公园, 西南人民礼堂, 红岩村, 渣滓洞, 白公馆等处, 过得既有意义又很愉快。我打算明天就和同学们一起返程回校。再见吧, 可爱的山城!

1967.2.18 ＺＱ

昨日离开山城, 在永兴一宿, 今日顺利回到学校。刚好符合周总理的返校规定, 不多一天, 也不少一天。

1967.2.20 ＧＡ一中

今天听到一个笑话。

ＹＬＢ等三个同学进城, 在师范校门口碰上红旗兵团的ＺＣＺ等人, 一场辩论, ＺＣＺ等人被驳得体无完肤, 哑口无言。她们在无言以对的情况下, 突然改变方式, 横蛮地大骂起来。ＹＬＢ见她们大骂起来, 就说: “好泼哇, 就象王光美一样”。ＺＣＺ应口道: “你就象刘少奇一样坏!” ＹＬＢ等人哈哈大笑, ＺＣＺ自觉失言, 绯红着脸溜掉了。

1967.04.13，GA一中

“……她对他百般温柔妩媚, 她使他着迷, 她成了他的生命, 他再也离不开她。正值此时, 她却若无其事地扬长而去。……他则被相思夺去了生命。”━━曾记得, 这是《＊＊文集》中的一段。我只道是无聊文人说无聊, 恕不知,在现实生活中, 却确有其人, 确有其事!

呜呼! 竟有如此薄幸女子, 又为何有如此痴情郎?!

古相如文君者, 嘉者文君, 非者相如。余所遇, 非者, 文君也。

自古曰: “痴情女子薄幸郎”, 如今反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