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命慈母“来路不明”
1969年,“文化大革命”正是如火如荼。家住四川省资阳市临江区(现为临江镇)水井村一组 (当时为大队)的青年农民赖裕良,被党支部书记指定为清理阶级队伍工作组工作员。20岁的赖裕良表示一定不辜负党组织的厚望,一定要把混进革命队伍、贫苦农民队伍里的阶级敌人揪几个出来。不料有一天支部书记严肃地对他说:“小赖,群众反映,你母亲李自珍来路不明。党支部希望你站稳立场,把你母亲的真实身份查清楚。”
支书这话,有如当头一棒,敲得赖裕良脑袋嗡嗡作响。经历过文化大革命的人一定都很清楚,那时候如果谁家里出了一名来路不明的人,人们多半都会从特务、叛徒、牛鬼蛇神去猜想。赖裕良一听支书说他母亲来路不明,顿时头都大了,心想假如母亲是暗藏特务或是牛鬼蛇神,问题可就严重了。他不相信有这种可能,他也不愿意相信有这种可能!这是因为,他最了解自己的母亲。
赖裕良的父亲赖发荣,解放前在资阳临江寺“老街子”,现在叫正心街的地方做小买卖。
1945年,赖发荣与30岁逃荒来的李自珍结婚,生育三个儿子,二儿赖裕良生于1948年。解放后的1952年,人民政府动员城镇居民下乡,赖发荣便举家搬迁到现在的水井村一组当了农民。 1957年,赖发荣不幸病逝,丢下妻子和三个年幼的儿子。当时,不少人都劝李自珍改嫁,但李自珍执意不肯。她怕改了嫁后夫对子女不好。后来,三年自然灾害时的1960年,年仅6岁的三儿子在饥饿与疾病的双重折磨中不幸死去。再后来,长大成人的大儿子结了婚,并分家另立锅灶,李自珍则带着二儿赖裕良,相依为命,艰苦度日。
沐浴母爱20年的赖裕良,几乎每时每刻都体会得到母亲的慈爱,他无论如何也不愿更不敢想象母亲可能会成为阶级敌人。但是他又不得不为母亲的真实身份感到疑惑。因为从他懂事起,他就已经从大人们口中得知,母亲原是逃荒女。“逃荒女”会不会是潜藏特务,会不会是牛鬼蛇神,如果真是,后果就不堪设想!
原是红四军的女班长
下了很大决心要查清母亲身份的赖裕良,在一天半夜时一头跪在母亲脚下,说:“娘,你说,你到底是从哪里来,老家有些什么人,你是怎么跟我爹结的婚……”李自珍很惊讶,这么多年,儿子从没问起过她的身世,今晚,儿子这般模样探询她,一定是在外边听到了什么风声。于是她问儿子,是不是外边有人在说什么啦?赖裕良说,娘,有群众说你来路不明,党支部要求查清你的身份,查不清,要把你当特务、牛鬼蛇神对待,把你弄去斗争。
经历了若干政治斗争的李自珍,听了儿子的话,明白了自己的处境,看来,不把自己的身世讲清楚,真有可能被弄去斗争,将要像土豪劣绅那样被贫下中农游斗。于是,她从头到尾讲了她的历史。
她说,她出生在达县石庙场申家坡五保九甲(现为碑庙区金石乡)一个贫苦农民家庭。她母亲叫李郑氏,母亲一共生育了6个子女,李自珍是幺女,在她头上有三个哥哥、两个姐姐。193 2年,红军第四方面军在大巴山建立红色苏维埃政权,扩展中国工农红军,在一个叫吕明珍大姐的介绍下,年仅17岁的李自珍参加了红军,与堂侄女李长秀分配到红四军33团3连8排当战士。
参军后,李自珍所在的部队两年时间在平昌、巴中、通江、南江、旺苍一带,大大小小打了一百多次仗。李自珍先后十多次受伤,浑身留下无数伤痕。在通江县铁佛场的一次战斗中,李自珍所在班的班长不幸牺牲,战斗下来,领导就叫李自珍当了班长。那年,李自珍19岁。
1935年,红军长征途中,李自珍所在红四军何军长被敌机炸死,徐向前代理红四军军长。进入茂县时,川军孙震三个旅前来阻击,土门一战,川军几乎全军覆灭,但红四军也伤亡惨重,有几百将士流尽了最后一滴鲜血。李自珍也在这次战斗中左肩窝被子弹打穿,负了重伤。
她坚持一边养伤,一边行军,于6月间同全军将士在懋功与中央红军会了师。部队在松潘住了一个多月,然后就过草地,走着走着,部队接到命令,叫往回撤,将士们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只好往回撤,反反复复走了很多地方,天天行军。
红四方面军在四川雅安、芦山、天全一带,遭到四川军阀的围剿追杀,伤亡极为惨重。直到1936年,才与红二方面军再次会师,奉命北上。在甘肃西渡黄河时,国民党飞机狂轰滥炸,临时架设的铁索桥炸断,李自珍落水与大部队失去了联系。而未渡过黄河的部队被迫折回四川,李自珍死里逃生后也随小部分红军将士回到了西康,因缺少给养,没有弹药,流失将士只能躲进深山老林,过着非人生活。将士们白天分散在深山老林,夜晚设法聚集,在芦山、天全、小金等县坚持了一年多的斗争。在一次战斗中,李自珍与敌人拼刺刀,左手被刺伤,滚下悬崖,战友们都以为她必死无疑,无法援救她,也没机会援救她。
受了重伤的李自珍,居然大难不死。她被一位姓王的孤寡老太婆救起,将她藏进山里,精心治好了她的刀伤。她不敢暴露自己红军战士的真实身份,又设法与失散的红军战士取得联系,便在那位王姓老太婆家住了下来,认老太婆为干妈,并改名姓王。
不几年,王姓老太婆不幸病死,李自珍无依无靠,决定回到老家达县。她沿途乞讨,于1945
年步行到资阳县临江寺,因疾病和饥饿,昏倒在沱江边,被江边洗衣服的一名赖姓大姐救起。并在赖姓大姐的劝说下,与赖姓大姐的弟弟赖发荣结了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