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说我是家长作风, 有人说我是独裁者, 有人说我善于玩弄权术, 反正都一样: 一切都得由我说了算, 我的下属都得听命于我, 必须围着我转。

有人要民主, 要职工参政, 要民主管理; 评先进, 晋职称, 长工资, 要民主选举, 要民主评议。哪来那么多的民主! 什么都民主, 我怎能说一不二; 什么都民主, 我的权力怎么体现; 什么都民主, 我凭什么控制人; 什么都民主, 我想照顾提拨亲信, 排斥打击异己, 怎么办得到; 什么都民主, 我这个不会干活又不愿干活的人, 还能当先进? 还能晋职称长工资?

有人干了活, 出了成果, 想自己写报告, 把成果归在他自己头上, 这哪儿成! 我不是白领导了么! 虽然我不会干也没有干, 虽然你提出来设立某个课题有利, 但要是我不申报这个课题, 不让你干, 你能干出成果吗? 大家干出成果, 由我一人写报告, 理所当然, 有哪点不对? 你们都出成果, 我没成果, 我这个领导往哪里摆!

有人提出来, 一旦产生某种先进正确的思想就要设立课题干, 容易出创造性成果, 对单位有利。这怎么行, 是我说了算还是你说了算! 你出成果多了, 我怎么办? 要是那样, 我想叫亲我者不费多大力气出成果, 逆我者终年劳碌一点成果都没有, 又怎么办得到。不设立课题, 你想利用下班时间刻苦钻研, 好哇, 你刻苦去, 你钻研去, 出来成果我不让你出笼, 你能奈我何? 谁叫你出那么多成果, 难道我还不如你?

你想提交论文参加学术会议, 你又出成果又能学习提高, 对我有什么好处? 亲我敬我者还差不多, 谁叫你不亲我敬我。

有人说, 要尊重每个职工的独立思想和创造思维, 才有利于单位的发展和事业的进步。屁话, 单位发不发展, 事业进不进步, 与我有多大关系? 单位是我的? 事业是我的? 人人都有独立思想, 我怎么管得了; 个个都创造思维, 岂不将我显得更低。这些人怎么只考虑自己, 不为我想一想。有人说, 要尊重每个职工的正当业余兴趣和爱好, 允许有才干有精力的人在不影响本职工作的前提下搞一些业余活动, 搞一些业余研究, 说这样做可以丰富职工生活, 陶冶职工情操, 增加职工知识积累, 拓宽视野, 有利于启发职工的专业思维, 还有利于增强职工的组织纪律观念, 对工作有利。这真是孩童之见, 不知天高地厚。这个爱好这样, 那个爱好那样, 我根本就不懂, 业余成果又没给我审查权, 我怎么管得住? 让这些人随便出成果, 哪有这么便宜的事。

我决定的事情, 居然有人敢于不照办, 说什么宁可自己吃亏, 不能让单位受损失; 说什么不能只顾自己不考虑别人利益。岂有此理, 你这样做, 不是让别人说我不好吗! 我不恨你恨谁! 我不整你整谁! 你受尽压制吃尽苦头也是活该, 要我正确评价你, 妄想!

有人说我腹中空空, 最怕别人不尊重我。既然知道, 何必说得那么刻薄。我这个知识分子不就是专业上差一点嘛, 难道我善于玩弄权术不是本事? 宋江文不能写文章, 武不能动刀枪, 但他能把一百单八将统率在一起, 不也是一种本事吗----何必要去问他用的什么手段。

有人说我既当了婊子又要立牌坊。谁没有私心, 谁不想得些好处? 谁没有虚荣心, 谁不想得些荣誉? 我又错在何处? 何必说得那么难听。

工团活动、娱乐游玩, 也得听我的。权力应当是无所不在, 无处不在。别看这些事, 也不能放手, 否则, 怎能显示我的权威和至尊!

有人说我亲近任用无才小人, 排斥压制有才干有事业心的人。什么有才无才, 什么事业心, 我一听就反感, 难道你们不知道我最忌讳“才”字? 说什么“物以类聚, 人以群分”, 说我也是无才小人。这真是混帐话。难道当面夸我尊重我错了? 难道这就是小人? 有人说当面逢迎者内心没有真感情。我管他内心有没有真感情, 只要能够当面夸我满足我的虚荣心就行。谁没有虚荣心, 难道我错了? 他内心没有真感情, 未必然还能奈何我! 有人说, 一旦我没权时, 这些人就会离我而去甚至整我。凭着我的本事, 我会没有权?

有人说我一意孤行不得人心。人心, 人心值多少钱? 那么多不满意我的人, 有谁敢说我一个不字? 有谁敢去上面反映情况? 评先进、晋职称、长工资, 他们谁敢不同意我? 那几个不愿意把我放在眼里的人, 吃的苦头还少吗? 他们不满意我又怎么样? 吃了苦头又怎么样? 有谁又敢去告我? 告我又怎么样? 只要我对我的上级好一点, 什么事情也没有, 领导照当。只要我会总结, 会汇报,哪怕根本就没有实质性的成绩, 我的单位和我自己照样年年是先进。只有傻瓜才去注意群众的人心。

独裁有何不好, 要不是独裁, 我能说一不二, 我能为所欲为! 群众不满, 让他不满去吧, 他们又能把我怎么样!

作者按:

这种基层领导恐怕非止一个两个。这类问题不解决, 难以实现真正的民主, 难以实现职工参政议政, 难以实现民主管理企业; 这类问题不解决, 党的崇高形象难以恢复, 因为一般人们无形中把那些与职工朝夕相处、同职工有着直接利害关系的基层领导看做党的具体体现; 这类问题不解决, 我们的事业难以取得开拓进展。时至今日, 是该引起有关方面高度重视的时候了。

1991.05.2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