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草集

所有人生来都是平等的

All men are created equal

用800×600浏览效果最佳。

      首页-小草集-读书笔记-读“《开卷一笑》与《金瓶梅》作者问题”

 

读“《开卷一笑》与《金瓶梅》作者问题”

 

复旦学报(社会科学版)一九八七年第四期刊登的黄霖同志的《〈开卷一笑〉与〈金瓶梅〉作者问题━━从答〈笑笑先生何许人也〉说起》(以下简称《作者问题》),其根本宗旨似乎只有一个: 进一步论证笑笑先生就是屠隆。细读之,似觉此文效果未达最佳,未能证明清楚笑笑先生就是屠隆。

首先,《作者问题》列举事实,证明屠隆确实参与了《开卷一笑》的初刻,反驳屠隆与《开卷一笑》毫不搭界的论点,是成功的。但把《山中一夕话》与《开卷一笑》并列,试图顺带只用一句话就同时证明屠隆与《山中一夕话》也有关系,却缺乏说服力。因为《作者问题》本身就说《山中一夕话》是在《开卷一笑》刊出后不久刊刻的,而且有所修改,也就是说,二书并非一回事。这样一来,二书的编订者之间就没有必然的联系。尽管《作者问题》后面还进一步证明了屠隆与《山中一夕话》的关系,问题就在于没有证明清楚屠隆与《山中一夕话》一定有关系。

《作者问题》根据《山中一夕话》提到《藏书》、《焚书》和屠隆卒年,认为在万历二十七年到三十三年六年间,三台山人完全有可能遇上笑笑先生屠隆,这种推断似乎还有问题。说这六年中三台山人有可能遇上屠隆或是笑笑先生是合理的,但怎知三台山人遇着的笑笑先生就是屠隆? 《作者问题》作此结论是基于前面已经论证笑笑先生就是屠隆,问题是那部份论证并未说清(放在后面重点讨论)。其次,《作者问题》对张远芬同志的反驳忽略了一个要害问题,因而缺乏说服力。张远芬同志所摘引《山中一夕话序》是: “世之论卓吾者,每谓《藏书》不藏,《焚书》不焚,徒灾梨枣。讵意《藏书》、《焚书》之外,复有如许妙辑”,这段话的要害是“徒灾梨枣”,这说明《山中一夕话序》是作于李贽遭灾之后,那么,张远芬同志的推论还是有道理的。如要说清这个问题,至少得说清李贽在万历三十年被捕自杀之前还遭过什么灾。否则,张远芬同志的推论是难于推翻的。

现在讨论笑笑先生是不是屠隆的问题。

《作者问题》说,因为“《山中一夕话》……在正文各卷前的题名处,有时保存了‘一纳道人屠隆参阅’的字样,有时则新冒出了‘笑笑先生增订、哈哈道士较阅’”,而笑笑先生与哈哈道士是两个人(这是可信的),然后列举了五条理由,结论笑笑先生就是屠隆。

第一条理由说, 《山中一夕话》是在《开卷一笑》印行后不久(“时间相距很近”)“据原版而补刻挖纂而重印”的,因此,两次印书者可能有着某种联系,甚至可能为同一书坊。所以,用“笑笑先生”来代替屠隆之名就不大可能是随意臆造和添加的。这种分析本身是有道理的,但是,正是这“不大可能是随意臆造和添加的”正好说明《开卷一笑》编订者与《山中一夕话》增订者不是同一人,刊刻者是如实暑的。当然,并不排斥屠隆在增删《开卷一笑》并改名为《山中一夕话》时使用化名“笑笑先生”的可能性,这样,二者就成为同一人了(这是《作者问题》论据的核心),但是,屠隆为什么要这样做呢? 《作者问题》并未加以说明。

第二条理由说,《开卷一笑》卷首题一纳道人屠隆所作的《一笑引》结尾说: “……得言忘象,得意忘言,是在味旨者笑以心,不笑以颊,以不笑笑,不以笑笑乃可,”因而认为“这里的‘笑笑’连用,岂为巧合? 它不是为我们理解‘笑笑’两字的本义,为研究屠隆与笑笑先生之间的联系找到了一把难得的钥匙吗? ”这种分析是有道理的,如果能同其他材料印证,是可以说服人的。

第三条理由说:“《山中一夕话序》云:‘……春光明媚, 偶游句曲, 遇笑笑先生茅山之阳,班荆道及,因出一编,盖本李卓吾先生所辑《开卷一笑》,删其陈腐,补其清新,凡宇宙间可喜可笑之事,齐谐游戏之文,无不备载,颜曰《山中一夕话》。予见之,不禁鹊喜。’这段话,正是用‘卓吾先生编次,笑笑先生增订’来替换‘卓吾居士李贽编集,一纳道人屠隆参阅’的最明确的注脚。《序》曰‘本李卓吾先生所辑《开卷一笑》’,即‘编次’‘编集’、‘选辑’之谓也,《序》曰‘笑笑先生……删其陈腐、补其清新’云云,即屠隆‘参阅’、‘增订’之本义也。茅山句曲,乃道教之胜地,号一纳道人的屠隆最崇道教,于此相遇,实非虚言。”这是五条理由中最关键的一条,但解释似乎有些牵强,何以得知这位笑笑先生就是屠隆? 难道仅仅因为《山中一夕话》中一会署名屠隆,一会又署名笑笑先生,而《开卷一笑》却全是署名屠隆一点就能断定笑笑先生就是屠隆? 如果说《山中一夕话》就是《开卷一笑》的翻版,一字未改,而只是编者署名交叉变化的话,如此推论尚可考虑。问题是并非如此,《山中一夕话》对《开卷一笑》是作了“删其陈腐,补其清新”工作的,这“删其陈腐,补其清新”的笑笑先生,凭什么认为是屠隆? 《开卷一笑》是屠隆参与编集的,“时隔不久”,他又认为自己所编之书不好,再作一次增、删? 这似乎有点于情理不合。如果过了很长时间,一个人的思想认识有了某种变化,动手修改自己的作品还有一定可能性。如果说,三台山人在茅山所遇笑笑先生并非屠隆,而是另外一个人,他对《开卷一笑》亦感兴趣,但又觉得内中又不是全尽己意,于是作一番删、增,付刻时未动之文仍署屠隆之名(利用旧版),修改之文署己之名(另行刻版),这又何尝不可? 而且更为有理。这与魏子云先生所说“据原版而补刻挖纂而重印”一点也不矛盾。

第四条理由说,《山中一夕话》署名变换是书坊主人在缺版补刻的情况下有意的安排,而这正向世人透露了笑笑先生就是屠隆。这纯属臆测,且不合情理━━如前所述,《山中一夕话》不大可能是屠隆增、删的,而且屠隆尚未去世,坊主何敢如此,又何苦如此! 如果说是屠隆授意,那么屠隆此举为了什么? ━━不足为据。不过,这里对张远芬同志认为是坊主想把屠隆之名“彻底抹去”,而有时仍保留着屠隆名字的原因是“刻工仿佛没有严格执行书坊主人的指令,不少地方还残留着原版的痕迹”的反驳是成功的。

第五条理由是从《开卷一笑》所表现的思想倾向、艺术趣旨与屠隆为人、《金瓶梅词话》内容相似来证明屠隆与《山中一夕话》、与笑笑先生、与《金瓶梅词话》作者之间的联系。这条理由很有道理,但也不尽然。其一,《开卷一笑》与屠隆有关系,并不等于《山中一夕话》与屠隆有关系,因为《作者问题》并没证明清楚《山中一夕话》与《开卷一笑》是同一人所编;其二,思想内容、艺术趣旨相似的书有可能是同一人所作,但也未必尽然,关键是要有确证或是整个论证系统合情合理。

是否可以这样认为: 这五条理由基本上是以推理代替依据的。本人并不认为推理不能作为依据,特别是《金瓶梅》作者问题,要找确凿证据谈何容易,必要的推理是可以的,也是需要的。问题是推理得合情合理,而且周密、无懈可击,其结论━━即《金瓶梅》的作者是谁━━应该是能够圆满解释《金瓶梅》作品本身所反映的一切问题。《作者问题》的问题就在于有懈可击,而且结论(《金瓶梅》作者是屠隆)还不能圆满解释《金瓶梅》本身所反映出来的各种问题(详见《屠隆说尚需进一步论证》)。

另外,《作者问题》一开篇就反驳了张远芬同志对“生即先生”说法的异议,但这反驳忽略了一个问题。“自汉以来,儒者皆号‘生’,亦‘先生’者省字呼之耳”,这一般是用于人际交往或是作品中提到某人时的称谓,而作品署名也许如此,但也未必尽然。中国人名,一字之差相去甚远。这一点也需谈谈。

是啊,要使探索性研究变成为人们所公认的定论,不容易啊! 读读别人的文章,挑挑毛病,是轻巧的,可研究者每回答一个问题,都是要付出巨大的辛勤劳动的,本人并非不理解研究者的辛劳,有意在这里挑刺。问题是,经不起挑剔的论点,是无法成立的。但愿批评者的意见能对研究者有所提醒和启发,包括普通读者的意见━━这就是写作本文的意图,也是我业余关心《金瓶梅》研究的出发点。

黄霖同志的《〈金瓶梅〉作者屠隆考》是有很大成就的,《〈金瓶梅〉作者屠隆考续》也有一定收获,但这篇《作者问题》却似进展不大。尽管如此,总还是在一步一步地逼近,相信最后终会收敛于定论的。但愿黄霖同志按照自己的思维方向作进一步的深入研究,尽早最终解决这一问题。不能老是去回答别人的批评意见,否则思路将不由己而难于进展。但应把别人的批评意见作为一种提醒和启发,熔于自己思路之中,一个问题一个问题地去解决,方能最后凑效。一个普通读者对著名学者说这种话,实在失礼,出于切盼早成定论的殷殷之心,也就无所顾忌了。

一九八七年十月二十六日

 

上一篇    下一篇


卷首语|建议|时评|随笔|言论|自白|学习|问题|文艺鉴赏|一事一议|读书笔记|文字游戏|网友评说|关于作者|留言|欢迎评议


第一页   第二页   第三页   第四页   第五页

 

 

       站点计数器